声（5）
其实真正住在了一起，渋谷也不难为丸山。毕竟现在的状况，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个人在身边照应着是很好。
反倒是丸山丧气得不行。
口口声声说要来照顾恋人的生活起居，但其实饮食方面他就会做个粕汁，偏偏粕汁里含有酒精，渋谷现在是吃不了的。
又因为担心外面卖的饭菜不新鲜，丸山执意要亲自买来食材照着食谱自己动手做，可惜能力没跟上热情，各种营养凑到了但口味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只能说幸好还有个电饭煲，保住了每天米饭的质量。
不过对于对食物没有兴趣也不挑剔的渋谷来说，米饭好吃差不多就可以了，这让丸山又庆幸又愧疚。
村上给丸山放了假，对外说是获奖的奖励，特许他带薪休假一段时间。然而在这没几天的时间里，丸山已经被数不清的医生表达着遗憾之情送出医院大门。
一层又一层的失落感扑面而来憋得他要窒息，甚至逐渐连简单地回复一个礼貌的微笑也变得万分艰难。
预报说最近会逐渐回暖，但寒冬的余威尚在，天气依然很冷。
＊
“Yasu最近不对劲。”
大仓切好了卷心菜堆在盘子里，瞟了眼正在神游的恋人，叹了口气摘掉围裙。
“嗯？”安田回过神，指尖虚夹着的香烟随着身体的轻微晃动，燃尽的烟灰掉落在腿上。
“不许直接抖进地毯里喔。地毯很贵的，也很难清理。”
大仓跪在安田脚边，熟练地拢起手指轻轻扫在纸巾上，包好丢进垃圾筒里，然后挑起眼尾斜睨着安田。
年轻的恋人向来直率坦诚。被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安田居然产生了不得不坦白的压迫感。
枕在靠背上，任由大仓接着抽走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安田轻笑：“看出来啦？”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大仓抿嘴，站起身跨坐在安田身上，低头抚摸着他发青的眼袋：“我可是跟了yasu这么久了。”
“嗯，个子也超了我这么多了。”安田笑着伸手在头顶比划了两下，然后环上大仓精瘦单薄的腰，将脸埋在大仓的胸前，声音很闷：
“Subaru的水是我递给他的。”
“所以呢？”大仓皱眉，推开安田逼他直视自己：“你没替他喝了真是不应该？”
“刚才出门遇到maru了，”安田眼神放空：“蹲在医院门口发呆。”
“缩得那么小，要不是头发烫了卷，真像他初中那时候。”
“然后他抬头看到了我，想站站不起来，腿麻了，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想笑也笑不出来，表情很难看。”
“我看他眼睛里没有眼泪。”
“我觉得呆在家里的subaru肯定也是相同的模样。”
“我心里很难过。”
安田的声音染上了微弱的哭腔。
“Yasu，”大仓垂下眼脸，“因为subaru君是maru的恋人，所以maru会痛苦；因为subaru君和maru都是yasu的好朋友，所以yasu会难过，这很正常呢。”
“但是不可以自责啊！”
“那人要害的是subaru君，yasu又没有预知能力，也没有什么办法不是吗？”
大仓捧起安田的脸，细细地亲吻他略带颤抖的嘴唇：“不要乱想。这些事和yasu无关。”
“Yasu如果想做点什么来替他们分忧解难…唔，我可以去陪subaru君玩，陪他打游戏。”
大仓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安田的银发，漂染过很多次的发质依旧坚韧又柔软，就像安田本人一样。
缠在大仓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安田再一次抵在大仓的胸口。
“……好。”沉默良久，安田说道。
＊
本来是上网查食谱，不知不觉又搜起了渋谷相关。
尽管村上动用关系压下了舆论，但售出的演唱会门票要予以赔偿还是逃不掉的。不关心的人或许不知情，可是渋谷的粉丝们对于传闻中自家歌手出了事这点应该是心里有数了。
浏览着网页上粉丝发布的『subaru君怎么回事？好担心！』、『祈祷！无论如何请快点好起来』、『渋谷桑到底怎么了啊啊啊有没有知情的！』、『好希望subaru君能告诉我们他很健康啊！』……
丸山绷起脸扯咬嘴唇上起的干皮。
真的没法告诉你们了啊。
寞然凝望渋谷团坐在地毯上盯着脚尖发呆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瘦削，丸山甚至可以察觉到那轮廓每天都在一点一点的缩小。
渋谷的沉默，不是仅因为不能发声，而是荡漾在心底最深处，浓郁得逐渐蔓延了他全身的缄默和孤独。
怎么办。
期间渋谷住在老家的妈妈妙子打来过一个电话。渋谷盯着来电显示怔了怔，递给丸山让他接了，踢拉着拖鞋从房间里拿出吉他。
丸山也机灵：“摩西摩西～啊，伯母好！小渋正在排练中呢……”
渋谷一下下地拨动起琴弦，丸山跑到他身边坐下。
话筒离吉他的音箱很近，妙子听得到他弹奏流畅的曲目，听筒离他的耳朵也很近，他听得到妙子清脆甜美的笑声。
“……嗯嗯是呢，很忙啊，让我来陪您聊聊天好不好呀……”
“……啊哈哈我们小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会紧张嘛……”
“……诶？不来看小渋的演唱会啦？……”
“……没问题！我替您每场都看呦……”
“……其实不用我费心拍，小渋本来就超——好看的！怎么拍都好看！”
“……讨厌啦小妙～”
渋谷抬头看了丸山一眼。
“……当然是您更美啦♡……”
“……嘿嘿那我们回头再聊咯！拜拜～”
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丸山顺手在裤子上抹了把手汗，扭过头看到渋谷用手掌抚压琴弦，琴声随即戛然而止。只见他闭上双眼，神色疲倦，一直未散的绝望又以更加猛烈的态势笼上他的面庞，仿佛刚经历了一场严酷无比却失败了的战役。
后来妙子没再打过电话，一如渋谷没再碰过那把吉他。
该怎么办。
＊
渋谷差不多在收到安田消息说大仓买了时下最流行的游戏要来找他一起玩之后的2分钟，门铃就响了。
丸山刚刚出门去买食材并不在家，渋谷盯着自己回复了一半的「我有sh」，听着催命般的门铃一遍遍地响，终于还是认命地走向了大门。
“Subaru君～陪我玩一会儿吧，yasu他玩的不好。”
大仓扒在门框上可怜兮兮地求着开了门之后就又窝回卧室的渋谷：“这回的比我们上次玩的2.0版的还有趣我发誓！”
凭什么他都这样子了还得哄小孩？
渋谷心烦得不行又没法发信息让安田把人领走，给丸山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居然也说「okura先陪小渋玩着，我要再等一会喔🙌🏻」
你们合起伙算计我！
纵然生气但也清楚他们是好意，渋谷气汹汹地把抱枕朝大仓砸去，蹲在柜子旁边翻出了两只手柄。
大仓搂着抱枕在心里比了个V，想给安田报告好消息，打开手机收到了安田发来的「okura❗记得少赢几盘❗🐰」
嗨嗨，我知道啦。
大仓悄悄吐了吐舌头，把手机塞回口袋，乖乖地跟在渋谷身后来到客厅。
＊
给渋谷玩的账号等级本来就高，加上大仓放水也处理地神不知鬼不觉，渋谷玩的即有挑战性又有征服感。
以往游戏黑洞的渋谷昴先生在精准又不抢人头的助攻下通了几次超难关，在后来的对战中胜率也高过了旁边坐着的年轻人。不能通过高呼来表达喜悦很遗憾，渋谷翘起二郎腿望着一脸不服气的大仓，指挥他给自己洗点水果吃。
“？”大仓瞪大眼睛。
渋谷指了指厨房又做了一遍口型。
“啊，Subaru君饿了要吃饭是吗？好的，我厨艺很棒的。”
渋谷一愣，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了。
已经站起身的大仓又悻悻地坐了回去，眼见着渋谷刚才好不容易才起来的好心情迅速冷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尴尬地笑笑说：“maru桑快回来了吧。”
渋谷瞥了眼手表，丸山已经出去快三个小时了。
是啊，maru回来了，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渐渐习惯了自己不能发声，也渐渐习惯了和丸山之间不用发声也能沟通的相处模式，安静地过着二人世界，渋谷都要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懂自己在说什么的。
丸山为什么就能懂呢？难道从前能讲话的时候，丸山也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嘴唇是怎么动的吗？
这家伙和自己真的很默契呢。
渋谷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唇瓣，思绪飘回十七年前放学后窗外蝉鸣个不停的下午。
“……至少有如掬起一片花瓣
我竟未曾察觉它是如此之美
袛园精舍的钟声
有如诸行无常的回响
沙罗双树的花色
阐明胜者必衰之理”
落语对接大成功，渋谷满足地笑着扑在丸山怀中。
丸山也十分高兴的样子，伸出手拍拍学长的后背，脸颊红扑扑的。
“这俩人对着背了那么老长还真是傻啊！…说起来，只有maru能陪subaru玩下去呢！”村上坐在课桌上，看着面前吵闹的二人组感叹起来：“其实也说不好到底是谁陪谁玩，哈哈哈！”
“哎，总之maru真厉害呀。”横山靠在课桌旁，与面部皮肤相比还要嫩白得反光的手臂自然地圈上村上的肩膀：“我们和subaru相处了这么久了有些时候也不懂啊！”
“可不是呢！”村上的重心后移，枕靠着贴在后颈上的手臂，转头望着横山露出尖尖的虎牙笑道：“嘛，这可能就是他二人特有的电波感应吧！”
“俺是电波组一代目！渋谷～组长！”
听到了横山和村上的对话，渋谷叉开腿手叉腰，昂起巴掌大的小脸，一脸臭屁的得意模样。
丸山拿起作业本装作扇子，狗腿地在渋谷旁边绕来绕去地扇风，后者紧皱眉头装模作样地东瞅瞅西看看，脑袋跟着竖起的颀长食指摇了一个圈后突然指定丸山，略作停顿，佯装满意地坏笑着点点头：“喂！小子，就你了！走，大哥带你吃好吃的！”
“谢～大哥！”丸山配合地学着歌舞伎的动作夸张地作了揖，无需指挥便背对渋谷微微弯腰扎好马步，渋谷顺势搂住丸山的脖子，一个起跳精瘦的小腿盘上丸山的腰。
丸山托稳渋谷的臀部，等待其高喊一声：“电波组！出发！”，便颠着渋谷小跑出了门。
横山村上二人习惯性对视后发现对方憋笑的表情也甚是有趣，终于坚持不住，相望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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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社长平时也是用这幅惹人怜爱的表情来取得帮助的吗？”
“怪不得一路顺风顺水呢。”
村上咬紧快要滴血的嘴唇，双手攥拳压在腿上来支撑起自己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眼中的悲伤却浓得化不开，实在忍受不下对方的取笑，颤抖着睫毛低下头，用喑哑的嗓音说道：“ki、yoko…求你了……”
随着村上移开视线，视频中金发男子轻佻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忧心和伤感，全部汇进色泽稍浅的褐色瞳孔。